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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小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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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早到晚心神不寧。

上課回答老師提問遭遇大腦斷片,別人一句話重覆兩遍才能基本聽清,晚自習放學時,郁素拉住聞螢:“你今天不對勁,怎麽回事?”

聞螢借口跑步,飛快溜走。

早戀果然影響學習,學校英明。

幸好她頗具先見之明地把手機鎖進家裏抽屜,否則必然時時掛念,拿起放下一百次都不夠。

客廳的沙發上,趙姝萍半躺在石磊懷中,等他用牙簽挑起切好的西瓜塊,往她嘴裏送。見聞螢回來了,石磊問她要不要一起吃,趙姝萍翻翻眼睛,沒好氣地說:“人家時間那麽緊,我們幹嘛打擾。”

聞螢置若罔聞,提著一口氣跑進房間,反手鎖門,從抽屜摸出手機。

亮起的彩色液晶屏空空蕩蕩。

試著給郁素發了條短信,確認手機正常,她盯著發了一會呆。

希望破滅,同時帶走全身的力氣。

她軟綿綿地趴在書桌上,承認被昨天林謹承那聲笑蠱惑了,總以為他會再打來,至少發條短信吧。

不然根本說不通他為什麽笑?為什麽不困惑?不反問?好像一下就聽出了她是誰。

難道上次同路,給他留下了什麽特別印象?

聞螢搖頭,撐起手臂坐直,試圖驅散那些蕪雜的念頭,卻並不後悔昨天的沖動。

——起碼,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膽小。

結束覆習躺下後,聞螢轉頭看向陽臺。

厚實的落地窗簾遮住玻璃拉門,外面的晾衣桿掛滿洗好的衣服,林謹承那件校服上衣差不多幹了。

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她眨著眼睛,想起昨天晾起來時,燈下看去校服皺巴巴的。她踮起腳,鼻尖輕輕蹭了蹭衣袖,然後把整張臉埋進去。

他會不會知道她為此特意換了新的洗衣粉。

他會不會知道曾經聞過他的衣服,讓她整個晚上懷著悄然的激動,仿佛四舍五入他們就有了某種關系。

他會不會……

他不會知道。

真傻。

手機在床頭一角亮起,隔著枕巾,像宇宙深處一團發光的星雲。

不爭氣地擠出幾滴眼淚,聞螢沒看就接起,吸吸鼻子,問:“餵?”

“聞螢?”

“對,請問你是……”

“你現在下來。”

“我?”

“帶上我的衣服。”

你誰啊?

她揉揉眼,拿開手機一看。

林謹承。

樓道的燈這幾天不巧壞了,包家遲遲沒找人來修,聞螢打著手電走下五樓。

午夜零點,小街的夜晚還在沸騰。

街口大排檔的生意紅火,吆喝聲隨風傳了很遠,混入不知哪家窗口的麻將洗牌聲和嬰孩啼哭聲,醉酒的年輕男人當街嘔吐猝不及防地哭起來。就在上一周,這男人的女朋友吸嗨了走到街上撞了車,送去醫院沒救活。

連空氣都是混濁的,塵埃在光下飛舞。

形形色色的人棲居於此,如同無數擱淺的船只。

所以他幹嘛要來?

他該馳騁風浪,是大海的寵兒。

聞螢停在二樓再也邁不動腳,低頭摳著身側剝落的墻皮,心想算了,不下去了,你快走吧,校服在哪不能給。

垂在腿邊的手電還亮著,擴散開的光線裏,來人從臉、上身到長腿依次浮現。那張臉沒什麽表情,迎著光源走來有些白得瘆人。

聞螢楞楞地看,感慨氣泡一樣不斷從大腦外溢。

我喜歡的人就算是死人臉也好看啊。

林謹承停下,徑直從她手裏取過紙袋,拎出折疊好的校服上衣,“你還熨過了。”

“順、順手。”

面對面站著,他的臉匿在黑暗中,這讓聞螢的緊張緩和了些。可他說話時的吐息攪動周圍的空氣,吹彈到她額頭,提醒著相差半個頭的距離,仰臉就能輕易吻到。

她不敢。

林謹承沒再說話,聞螢被迫與他臨場上演倉促的默片。

但就算看不見,依然感受到對方目光,將她自頂至踵一寸寸丈量。

聞螢呼吸不暢,本能地後退,試圖打破窒息的氛圍,沒話找話地幹笑:“對了,你怎麽知道我號碼?素素告訴你的嗎?”

“我只是回撥昨天的電話。”

完蛋。

“昨……我昨天……”

“我不確定昨天是你,不過剛才接通後你承認了。”

“……是、是嗎。”聞螢手腳有些發軟,笑不出來,聲音顫抖著,“都這麽晚了,你專門跑一趟,會不會很麻煩?”

“不會。”

他氣息逼近,“你照片拍的不錯,比那些只會沖到面前攔住人走路告白的,寫不知所謂的短信其實只想感動自己的,好太多。”

什麽照片?

這算什麽理由?天選之人?

聞螢一下記起上周郁素還給她的那張照片,說混亂中夾到英語書裏。

不會是那時?

她大睜雙眼,充滿秘密洩露的恐懼。

對於他欺身上前,聞螢下意識抗拒,雙手交疊護在身前。

但林謹承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,繼續說:“還有說什麽因為喜歡你,也喜歡上為此努力的自己。實在可笑,告訴我幹什麽?我對別人是不是努力真的沒有一點興趣。想要我同情嗎?還是想讓我看看成績上升了多少,最好表揚一下,再給個紅包。”

這人真是刻薄。

他鄙夷的種種舉動其實都是自己想做,卻沒膽做的,一想到這,聞螢湧起不忿,“所以才顯得我不一樣嗎?”

“那倒不是。”林謹承貼在她頭側,熱氣流拂過耳朵,像幻想過的許多次那樣輕喃,“我跟郁素以前認識,但她有心上人,想請你幫個忙。”

說完他眼睛對上她的,近在咫尺,一個吻就要成形。

鼻息拂過皮膚,聞螢心臟快跳出喉嚨,如果這時把手電晃過來,一定會映出她發青的面色,嘴張著,如被浪頭打垮就要溺斃。

可吻並未落下,只隔著微毫的距離,林謹承輕佻地笑了:“我會再找你。”

聲帶振顫帶出的氣流音,像在營造深情的幻覺。

你不如幹脆殺了我。

聞螢閉上眼。

幾分鐘後,從樓道的圓形窗洞望去,一輛黑色轎車的尾燈閃了下,沿另一側的馬路開走。

原來是因為郁素。

哪有什麽人群中多看一眼的幸運。

現實跟想象永遠背離。

轉天去到教室,郁素隨意瞟一眼聞螢,驚愕地大叫:“你熊貓眼好重!那麽勤奮嗎?”

聞螢懨懨地坐下,很想告訴她不是的,因為昨天幻想中的粉色泡泡被事主無情戳破,冰冷的現實把她凍醒,於是徹夜失眠,痛苦絕望。

聞螢很想這麽說。

事實上昨夜回家後,她坐下又覆習了兩小時,將近三點才睡,像為償還白天因恍惚拖欠的進度。

頭腦無比清明,心思離奇地專註。

畢竟已得知在他眼中,她和那些被取笑的女生一路貨色,程度輕重而已。聞螢沒有特別難過,如他所說,他們並不認識,一直以來她傾心的更多是想象中的林謹承。

長著他的臉,卻完全按她的期望勾畫出的人物。

說到底,要讓現實裏的人完全符合想象,她大抵沒那個福氣了。

聞螢很快厘清這件事,所以沒有特別難過。她在心原上悄悄挖了個洞,允許自己把頭埋進去,短暫地哭一哭,至少那些對他的憧憬和迷戀,只為他一個人起伏的情緒都是真的。

而其餘更大更廣闊的空間,浸滿酸澀的幽怨。

好端端的,他憑什麽來摧毀她的夢?

只不過這些話,聞螢沒能對郁素坦白,甚至沒辦法換上調侃的口吻,揶揄她“還說什麽對林謹承沒意思,人家可喜歡你了”。

不能說,這是她僅存的一點私心,給不了。

“唉。”沈吟良久,聞螢沈重地嘆氣,“我媽和她男朋友昨晚吵架,今天一大早又吵,還把我吵醒了,心裏有點煩。”

郁素拉住她的手腕,關切地問:“他們怎麽了?”

“就,我媽的工作……”

趙姝萍和石磊確實為這事發生過激烈的爭執,雖然不在昨晚,也非今晨。

前段時間趙姝萍托熟人介紹的工作始終等不到下文,她耐心盡失,想讓石磊幫忙介紹去鴻海飯店上班,只要能當個服務員就行。她想石磊在那做了一年多的保安,理應認識些人,而他也答應了。

可半個月過去,石磊一點消息都沒有,趙姝萍每次去問,都被他含糊其辭地搪塞了。

幾天前兩個人在家裏大吵一架,差點動武。

石磊一時嘴快,說出他是聽多了酒店女服務員爬床的故事,故意不介紹,還反過來質疑趙姝萍心懷不軌。

三十六歲的趙姝萍雖說是孩子媽,身姿依然窈窕,何況她本來就貌美,垂涎的男人不少。之所以和石磊在一起,多是看在他願出錢交房租的份上,而其他人僅僅想跟她睡覺。

石磊聽別人說,十年前有個出租車司機看上趙姝萍,想娶她,但他不想要聞螢,希望組建家庭後另外生個孩子。那時聞螢才七歲,身虛體弱常常生病,趙姝萍實在不忍心拋棄她,就拒絕了那個司機。

而石磊願意接受她們母女,便不想她去酒店面對其他誘惑。

聞螢沒說那麽細,只說了趙姝萍對工作的煩惱,“那個石磊說了,有本事讓我媽自己找,她要有門路進去,他就不攔著。”

郁素點點頭,隨後晃了晃她的手:“要不然,你找我試試?”

聞螢懵然問:“你?”

郁素彎起眼睛笑:“上次才跟你說我媽媽升了職,招兵買馬不是很正常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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